酈道元山水文學院簽約作家|陳金炫
更新時間:2024-09-19 關注:64
陳金炫 中國散文學會會員,福建省作家協會、中國鐵路作家協會會員,中國攝影著作權協會、中國鐵路攝影家協會會員。散文作品散見于《人民鐵道》《福建日報》《廈門日報》《廈門晚報》《上海鐵道》《西部散文選刊》《青年文學家》《時代列車》等報刊雜志。著有散文集《靜靜的古樟樹》被龍巖市博物館收藏,作品多次在全國賽事上獲獎,并榮獲“優秀作家”稱號。
在華家村尋找華喦
陳金炫
清代“揚州八怪”畫家群體中一員的華喦,他是從閩西小山村走出的一代巨匠,沒想到華喦的出生地離我老家只有二三十里的路程。冬日的周末,我獨自一人專程來這里就是為尋找華喦的。
閩西上杭縣的一個小山村名叫華家村,這里就是華喦的出生地。據說華喦在二十一歲那年,因為家族祠堂的四幅壁畫,從始離開生他養他,有他年少青春夢想的土地,再也沒有回過故鄉。
村西頭的一座小土丘上,站立著一對夫妻樹,枝丫光禿禿地裸露著向上舉著,這是倆棵千年的老銀杏樹。經過一個寒冬退去一身華麗金黃的葉片后,老態龍鐘的這對夫妻樹以千年的不變仍然在等待一陣春風,等待一場春雨,等待一個銀杏果實掛滿枝頭的秋收季節。年復一年,以千年的堅守,以樹冠為坐標,引領著離鄉的游子。老銀杏樹你們是否還在等待一個游子的歸來呢?
站在枝干虬曲蒼勁的銀杏樹下,我輕輕觸摸著被褐色青苔掩飾身上皺紋的樹干遐思,正巧一群孩子跑來樹下嬉戲,心想,年少的華喦是否曾經也在樹下嬉戲,或是在這倆棵樹的靈氣中養蓄藝術精華,激發繪畫天賦,正在樹下寫生,遨游于他的藝術天地里?
在銀杏樹對面新建的廣場里,這里在不久前剛剛舉行過“紀念華喦誕辰340周暨華喦文化廣場落成”儀式。
廣場上立著一尊老年華喦雕像,面容清癯,飽經風霜,雙手扶膝,端坐沉思。飽滿的前額,深邃的目光,透出非凡的才智。雕刻家以高超的手法,再現了三百年前這位布衣畫家的苦澀人生。
康熙四十二年(1703年),華氏家族重建祠堂,準備在廳堂的四壁畫四幅山水壁畫。二十一歲的華喦畫藝未得家族主事者的認可,準備另請汀州高人來作畫。充滿才氣而又年輕氣盛的華喦,當夜潛入祠堂,他在祠堂正廳畫下“高山云鶴”“水國浮牛”“青松懸崖”“倚馬題詩”四幅壁畫后,憤然出走,從始浪跡杭州、揚州,直至終老。當然第二天汀州畫師見畫后,驚嘆于華喦的才氣,自愧再由自己重新畫也未能超越華喦年少意氣飛揚的畫作,建議采納并留下華喦的壁畫而離去。華氏祠堂的華喦四幅壁畫直至上世紀五六十年代,在那個“破四舊”的年代才遭到毀壞。
杭州是個物華天寶,人杰地靈,人文薈萃之地。浪跡繁華之地杭州的華喦以畫為謀生,比起他在封閉的閩西小山村容易得多,也結交了不少布衣詩人和畫師朋友。他們雖然深處底層,但也學富五車,人品清奇,潛心著述。受他們的影響,華喦發奮苦讀,廣涉各類典籍。就是因為有這群底層階級朋友,使得他們能在詩畫技藝間相互切磋,促進了他的畫藝與詩作的日趨成熟。
華喦在吸收明代陳淳、周之冕,清代惲壽平諸家之長,形成兼工帶寫的小寫意手法,工畫人物、山水、花鳥、草蟲,脫去時習,力追古法,善于捕捉自然生物中天趣和人們真切細膩的體驗,將花鳥的動人姿態和感受中豐富而健康的情趣融為一體,創造出生動多姿的形象。他能畫、精書、善詩,時稱“三絕”。
據史料記載,康熙五十五年(1717年),自恃才藝出眾的華喦也不能免俗,他不甘于以畫謀生,也想在官府中求得一官半職,于是北上京師得到皇帝特旨召試,僅被授予縣丞一職。或許他對這一官職不滿,或許這個一介布衣以畫為生的他習慣于浪跡天涯,他還是選擇了槖筆遠游,去開拓自己的藝術胸襟和視野。這一次遠游為他的藝術風格走向成熟打下堅實的基礎。三十七歲那年,孑然一身的華喦回到杭州,為維持生計,他開始奔波于杭州、揚州兩地,結識了金農、鄭板橋、高翔等詩人畫家朋友,還有巨商大賈馬氏兄弟。此時,華喦的畫名在揚州日著,成為“揚州八怪”畫家群體中的一員。
在廣場的一側一座典型圍攏式客家老建筑是華氏祠堂。這座建于明初建文帝二年(1400年)迄今有七百多年的老祠堂,仍保留著許多當年的老物件。我小心翼翼地跨入那并不高的門檻屏息凝神,廳堂兩側各懸掛著五條幅華喦一生創作的山水花鳥畫代表作品,雖是臨摹之作,似乎讓我感受到華喦一生漂泊苦澀的風雅。
華喦生于1682年,卒于1756年。晚年的華喦自喻“飄蓬者”。祠堂內懸掛著北京故宮博物院的《天山積雪圖》臨摹作品,畫中落款:“天山積雪,乙亥春,新羅山人寫于講聲書舍,時年七十有四”,這樣算來,此畫作于華喦離世前的一年。雖然畫的是表現唐人遠行邊塞的詩意之作,我想更是對他自己的一生飄泊的寫照。畫中天色灰暗,四野空曠,道路漫漫,白雪皚皚的天山腳下,一個身披大紅斗篷、藏掖寶劍的單身旅人,牽一匹雙峰駱駝,艱難地緩行于冰雪之中。此時,一只孤雁橫掠空中,長鳴而去,旅人和駱駝舉首仰望。一個旅人、一匹駱駝、一只孤雁。清貧、飄泊、風雅、苦澀在《天山積雪圖》展露無遺。
一生清貧落寞的華喦,卻不慕華,安貧守素,潔身自好,固守著自己的人生操守。他的花鳥畫風格清新俊秀,畫中有詩,詩中見畫,表現奮發向上的精神特質。他一生有不少別號,“離垢居士”“解弢”使用得最多。“垢”乃污穢,骯臟之意,表明他崇尚高潔的人格取向。“解弢”語出《莊子·知北游》,莊子認為應該解開天然的束縛,才能獲得身心的自由,這是人生修養的一種境界。華喦一生恪守著“離垢”情懷和他的“解弢”精神。
一個中國花鳥畫史上里程碑式人物,一代巨匠,卻身后蕭然。在華家村是難以尋到華喦蹤跡的。一座老祠堂,一個新建的華喦文化廣場,能給予我認知的寥寥無幾,來這里尋找華喦似乎有些荒唐。但是華喦的藝術風格和精神特質,對后世產生積極而深遠的影響。他自稱“吾生平無門弟子”,而他身后私淑者卻與日俱增,有不少畫家喜歡在自己的畫幅上寫明“效新羅山人筆意”,也激勵了如近代齊白石等出身于工匠的人努力奮進。
走出華氏祠堂,我已釋然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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