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陳才生 | “老樹新花,故紙新畫”——談王興舟的讀書觀

更新時間:2024-11-02 關(guān)注:8813

最近,散文作家王興舟(東坡石)的新著《耕雨堂脞談》出版,收文99篇,多為讀書所得。作者喜愛六朝文字、唐宋筆記、晚明小品,以及古來文人的尺牘序跋,閱讀時心念手追,落筆成文。無論隨筆、雜感,皆隨心所欲,收放自如,簡約明快,如話家常,字里行間蕩溢著奇妙的文思和悠長的情愫。

作者是位作家,也是一位學(xué)問家。一部《脞談》,無所不談。談天談地,談古談今,談酒談茶,談詩談文,談社會,談人生,更談讀書之道。

作者認(rèn)為,讀書乃寂寞之道,“耐得寂寞,方得真知。”真知者,正確而深刻之認(rèn)識也。在獲取知識的道路上,讀書是孤獨者的心靈旅行,與塵世之間的喧嘩浮躁格格不入。“知識是苦澀的,如茶,不慣苦,是品不到清甜的……”這種“苦澀”是困惑中的沉思,是思疑中的考究,只有耐得寂寞,才可能“驅(qū)趕迷茫”,“對抗平庸”。(《讀書之苦》)莊子說,"有真人而后有真知",作者對古往今來的“真人”可謂情有獨鐘,“如飛蛾見火,見些光亮便要心向往之。”(《說說“四不出”》)全書開篇談李贄,令人眼前一亮。作者興致勃勃地講述這位思想界的奇葩,言其“悲涼之氣”“大義存焉”,是別有深義的。《說言禍》中談孟子,亦意味深長。孟子雖貴為亞圣,卻因其民本思想被多次逐出圣廟。如此遭遇令人反思。還有對孔融的贊賞,言其“思想開通,不拘禮法,不畏權(quán)貴”,是竹林七賢“精神上的導(dǎo)師”。總之,能“孤獨活出一番自己的世界與境界”(《瓦松》),才是高尚而偉大的人格。透過作者“孟浪之心”的“激憤之語”,我們不難窺見所崇仰的人生至境。“欲求靈藥換凡骨,先挽天河洗俗情”,惟其讀書有方,身在高層,才有了他不同凡響的人生期待:“不迎俗,不諂媚,不趨炎,不附勢,不驕矜,不自卑,按照自己的性情生活和工作,在孤寂中保持自己那份寧靜與淡泊,那份勤奮與執(zhí)著,那份思考與探索,不跟風(fēng),不懼謗,不懈怠,不失望,把自己人生的步伐走得穩(wěn)緩而踏實。”(《如是三十年,情總兩相牽》)正所謂:“立身無傲骨者,筆下必?zé)o飛才;胸中具素心者,舌端斯有驚語。”(明?沈承)這是真文人的思想境界,也是作者人生修養(yǎng)的審美理想。

其次,作者認(rèn)為讀書須融入其中,方得其境。書之妙境,惟融入方可得,而融入之功,首在于“敬”,即“對古典的禮敬”。(《讀古書》)惟此,方可“以先知覺后知,以先覺覺后覺”。(《再說讀古籍》)這種閱讀中的感悟是頗有道理的。不敬難有親和,不敬難得共鳴。未曾開卷,先設(shè)門限,拒人于千里之外,無異于畫地為牢。因此,讀者“不能過于張揚自己的個性,要學(xué)會漸自湮滅其中的方法,以求豁然開朗的效果……”這種沉浸式閱讀,正是古人“披文入情”“沿波討源”理論的現(xiàn)代版。它不僅有助于對作品的理解,也甚合由感而悟由惑而解的欣賞規(guī)律。在《脞談》中,我們隨處可以感受到作者在閱讀中的情緒波動和思想變化,比如“心雖苦悶,但形卻興奮”、“人有微嘆,忽起鄉(xiāng)思”、“心猶戚戚,不知何故,有愴然感”,以及 “舒愜”“惶惑”“凄然”“悵然”等等,如此傾情貫注,聚精會神,自然入文也深,神馳也遠(yuǎn)。于是有了“突然的小念頭,瞬間的小火花”,有了“剎那的頓悟,立地的佛思”(《關(guān)于〈耕雨堂脞談〉》),難怪作者能困守“窄書隅”,“靜坐入禪,讀寫如詩,時光有平仄,也有韻腳,便也自得其樂了。”(《我的書房》)

再次,作者認(rèn)為科學(xué)而理性的閱讀,應(yīng)該是回歸其位,推陳出新。不能拿今天的標(biāo)準(zhǔn)時尚對照古人,否則,“看到的總是陳腐與舊謬”。古籍之成寶典,實乃后人研讀吸收與創(chuàng)新的結(jié)果。因此,面對古書,讀者應(yīng)抱寬容的心態(tài)。要能“披沙揀金”,從“陳腐”處讀出“新奇”來,具有“化腐朽為神奇”的功夫,那樣才能看到“老樹新花,故紙新畫”。(《讀古書》)“如若沒有去偽存真的考究,由此及彼的考量,給你的只能是一堆苦澀的難懂的古玩,抑或是一串帶有疑問的驚奇!”(《再說讀古籍》)惟其對古人文章有正確的理解,才能真正得前人之真髓。揮筆作文,方可“有見識”“有思想”“真性情”“有風(fēng)趣”(《讀古籍》)。觀作者《貯云集》《太行風(fēng)土小記》《夢里有幾朵花兒在開》等作品,正是其借鑒與化解古代文學(xué)精華的成果。當(dāng)然,寫作中的陳腐之氣,不僅文壇有,官場文風(fēng)亦如是。作者對專制遺留中的盲從與模仿深惡痛絕,直斥那些“用口惠抵實干”的跟屁蟲、應(yīng)聲蟲“沒有頭腦,沒有思想,沒有語言”,“看似喋喋不休,實乃空心老大”,作為領(lǐng)導(dǎo)干部,其語言風(fēng)格既是思想和能力的展現(xiàn),領(lǐng)導(dǎo)藝術(shù)和技巧的反映,也是工作作風(fēng)和方法的體現(xiàn)。這種認(rèn)識可謂舉一反三,具有普遍的社會意義。

又次,作者認(rèn)為優(yōu)秀的讀者,應(yīng)該廣讀博采,以集大成。這一觀念是古人“閱者宜博”的閱讀思想的延續(xù)。讀書如餐食,偏嗜之好,通常會致人營養(yǎng)不良,以致為文時“過于偏狹”,犯“持論不公、樹幟不彰”之病。也正因如此,他對所讀之書,往往多多益善,細(xì)大不捐,通過廣讀博采,棄粗存精,古為今用。從《脞談》中可以看到作者閱讀之繁雜,舉凡經(jīng)史子籍,野史筆記,自然萬象,生活百科,無不涉獵。也正因如此,其為文左右逢源,不拘一格,融知識、趣味、思想于一體,化古今中外于一爐,遷想妙得,奇思迭出,讀來如嚼橄欖,別有滋味。

觀其文,識其人。關(guān)于《耕雨堂脞談》的思想內(nèi)涵,一言難盡。何頻先生言其“博雜而精道”,學(xué)友教授言其“思有趣”,深以為然。袁枚云:“讀書如吃飯,善吃飯者長精神,不善吃飯者生痰瘤。”耕雨堂主,思精筆健,善讀書者也。書卷氣,名士風(fēng),是一位優(yōu)秀的作家,也是一位深得讀書三昧的學(xué)人。

作者簡介

陳才生,林州人。安陽師院文學(xué)院教授,河南省作家協(xié)會會員。出版有 《繆斯鐘情的女兒們》《李敖這個人》《李敖的靈與肉》《李敖評傳》《才女之路》《用生命種詩的人》《地攤上的詩行》《紅粉三千,我只愛一點點》《我的江湖越來越小》《朱德潤集校注》《畫家的文學(xué)氣象——朱德潤文學(xué)研究》《自在文錄》等著作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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